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燕归来， 76岁， 156cm， 天津 河西

发布于2012-07-09 19:12

我有个忘年交
我有个忘年交，就是我小侄女。
叫“小”侄女，其实早已是二十大大几的人了。只是我家兄弟姐妹多，而本姓的第三代只小侄女一个，全家人不免娇惯她。在爷爷、爸爸妈妈、众多姑姑的眼里，她不谙世事，好像永远长不大。因为被过多关注、过高要求，侄女又成了被承载过多期望的倒霉蛋儿。家里到处是教育的面孔、教育的声音。侄女的逆反，可想而知。近两年，她又不想好好谈恋爱，家里的气氛更紧张了，时有硝烟窜出。
在众多家人中，侄女和我最有面子。同样的事同样的话，我说出来，她多少能接受些。她的私房话也时不时地跟我诉说。
去年初夏的一天，家人团聚，免不了又为侄女的终身大事“语重心长”一番。那天，她没“窜儿”。众人安静后，侄女静静地看着我，然后静静地说了一句：“其实，咱俩有相同的问题，只是你的问题被掩盖了。”我当时有几分诧异：这个鬼东西，什么时候会说这种话了？
再之后，她给我注册了世纪佳缘，教我写“自白”，帮我看材料。她成了我的老师。
其实，侄女的成长早在四年前我先生病逝的那段日子就表现出来了。
先生急发脑出血。深夜，我、先生的学生、我的学生、小侄女四个人守候在手术室外。第二天，我的兄弟姐妹来了，是小侄女通知的。第三天凌晨，先生走了。具体的后事主要是侄女办的。我并没布置，是她主动承担的。事后，还给了我一张详细的账单呢。
自先生走后，侄女时不时地来我这儿住住。我身体不好情绪不好时，她来;她工作、情感遇到了困难，她来；她的闺蜜、朋友有什么大事小情，她也来。她总是请教的口吻，我呢，当然是教育的姿态。
日子一天一天地过。在东拉西扯中，姑侄俩的关系有了点儿变化。我开始不断地向她发出“请求帮助”的呼唤。
“请求帮助！网络上不去了，请来一趟！”
“请求帮助！怎么登录淘宝网？”
“ 请求帮助！给我下一个音乐软件，可以吗？”
…………
在这呼唤声中,侄女越来越多地当起了我的老师。通过她,我逐渐了解了我自以为了解其实并不甚了解的现代80后的思想方法、行为方式、情感变化。
侄女与初恋男友分手时，我痛哭流涕。侄女不解地问：“我都没哭，你哭什么？不合适分手，很正常！”我又观察了一段，她确实没那么沉重，我的心才慢慢轻松起来。
楼上的美容院搬家，我表示愿帮忙。搬家的早上，我再次电话她们。撂下电话，侄女说：“表示一次即可，再表示就添麻烦了。老太婆，你讨厌了！”此话有理。我不觉脸红了。
侄女公司的小姐妹们经常一起在外吃饭。这既不健康，又多花钱。侄女来时，我就做饭给带。带过两次后，侄女说：“你特意做饭，我不带那是不领情。可是我不愿你累。再说，别人都不带，好像我舍不得花钱。别跟大伙儿不一样。” 此话又有理。我再不主动做了。
侄女喜欢网购，她的衣服、鞋子塞满了箱子柜子，可没有一件值钱的。我总想劝她少而精，劝她不当月光族。她听不进去。一次，她几乎用哀求的口吻说：“我不挑吃的，不买金戴银，不就这一个爱好吗？又花不了多少钱！不能让我按自己的心气儿活吗？”我顿时无话可说了。后来，她又感叹地说：“我小时候从来没缺过嘴儿。可我妈妈怎么就不知道给我买衣服呢？那不是几件衣服的问题，它特别打击我自信！如果有穿越，我真想穿越回去，给我自己买几件衣服弥补弥补。”听闻此话，我心里隐隐作痛。
在国内，我只这一个弟弟，他们一家三口和老爹共同生活，由弟弟掌家。弟妹是个勤俭节约、吃苦耐劳的苦行僧，不太懂温柔和享受，不太体会孩子心理层面的需求。小侄女从开始懂事到青春期的那些年，大姑在外工作，不常回家。我这个二姑，工作正忙，且先生刚病倒。小姑新分房，从老爹家的大北头搬到了天津市的大南头。姑姑们虽依然买吃买喝回家看望，依然给弟弟钱，但侄女生活的细节却顾不了那么多（也不该顾那么多？）。遗憾了。细想，侄女爱穿戴，既不妨害别人，她自己又高兴，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尊重呢？说实话，小侄女真的挺会打扮。她的穿戴，不奢华而有味道。许多小姐妹都让她淘宝呢。
从那以后，我再没劝过她。有时，我还和她一起浏览一起淘宝。我也会真诚地发表评论，她也会很有兴趣地听。在穿戴问题上能达成共识，我们俩都挺愉快。
总之，小侄女越来越会说有理的话了。这些话对我有不小的作用。
今年春节前后，小侄女被临时外派北京三个月。 情人节那天，她不能与小伙伴玩耍，我们姑侄俩倒美美地用手机进行了一通文字沟通。
老太婆：情人节，致老情人的问候！
小侄女：心有灵犀！正要问老太婆，是否有人骚扰？
老太婆：无丝竹之乱耳，无案牍之劳形。抓紧时间，享受寂寞，享受孤独。
小侄女：你未老，我正娇，我们开得都正好。
至今想起这些手机文字来，我心里仍然很美。
年后，侄女回津休假，一家人都去弟弟那儿聚会。一见面，侄女就拉我进她房间，很大气地问：
“怎么样，有什么成果？”说着便打开了我的佳缘网页。
“哎，没人理老太婆。”
“你理他们呀。”侄女用指导的口吻说，“你总猫着，哪成？你可以提议‘接触’，不行，也不损失什么。”
“这——”我不知道，我能不能做到。
侄女又指点起我的衣着。“你的三角巾系得太一本正经了。看看这条。”她边说边把一条长长的香芋色围巾搭在我脖上，“别系紧，就要那种松松的拥着的感觉。”
我照着镜子，侄女微笑着打量我说：“别觉得自己臃肿不愿见人。你是你这年龄中的最棒的老太婆！”
“是吗？”我半不自信又半明知故问地答了一句。
照着镜子，我笑了。一条长围巾，老太婆就改变了风格。
侄女又挑选了几件衣服，并教我如何搭配穿戴。我抱着衣服，心满意得地从她房间出来，对她妈妈说：“看，这都是我刚从她那继承来的。”
话音未落，她在屋里就嚷开了：“不是都给你的！有几件，我用的时候还得还我！”
哎呦，这鬼东西！
侄女的受教育程度和工作状态，都不尽人意；她的健康意识、持家能力、理财观念，仍让我担忧。但这不影响我们姑侄情深。侄女是我的镜子。照着她，我学会了理解、包容、欣赏年轻人；照着她，我看到了老太婆修炼自己的愿望和不断增长的活力；照着她，我体会到了忘年交的情趣和愉悦。这哪里是 简单的作伴儿、解闷儿能比的？
前不久，先生四周年忌日的前一天，侄女发来一则手机文字：
“你在我眼里一直是凤凰。我也想变你一样的女人，可是很难达到。能共鸣，是一种骄傲。我愿做你肩头的小鸟，也愿做你同飞的鹏雀。请你相信，总有一天，我也会一飞冲天。”
我的眼睛湿润了。
小侄女，我的忘年交，有你真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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